永远有多远

米蛛

“告诉我，明天有几天
告诉我，永远有多远
告诉我，幸福在哪里
闭上眼，看不看得见……”

2004年7月，天空还是那么晴好，一切没有征兆。我计划着出游、休假，虽然已经不再似刚毕业时那样因为暑假的缺失而感觉焦灼难耐，7月仍是喜欢的季节，蓝蓝天上白云飘，热得酣畅，这一年，我30岁，人生依旧没有照见轨迹，依旧日日忧心，满怀种种不可得的物欲。
姐姐在电话中说爸爸住院了，腹积水，并说医生说情况很糟，可能是不好的东西。肿瘤？尽管姐姐说得那样闪烁隐晦，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让我的心骤然变得沉重，不过想到姐姐例来神神叨叨，夸大其词的毛病，或许并没有象她说得那样严重？也许她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因为担心我例来没心没肺后知后觉，所以才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
放下电话就接着挂给妈妈、爸爸。电话中听来妈妈的精神还轻松，微微责怪气说姐姐真傻，干吗还打电话告诉我。说起一段时间以来爸爸的体力一直在下降，爬到五楼就气喘，周末还同妈妈一起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到鼓山脚钓鱼，也喘了半天。爸爸自己也说，奇怪啤酒喝一瓶就喝不下去了。有好几次妈妈都催爸爸去检查，爸爸始终不听。6月上旬，表叔生日庆宴上，爸爸饮醉白酒，回来后干咳厉害起来。父亲晚上睡下后干咳的状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抽了几十年香烟的人，咳嗽免不了，他也没太在意。上个周末亲戚们一同到美金婶婶的亚青别墅去游泳，妈妈一直关注着爸爸，看到他的眼睛有点晶楞，嗓子也哑了，甚是忧心，爸爸还说，干吗老看他。多亏几个叔叔一同劝说，而堂妹也刚好在医院当护士，爸爸才同意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马上就要求住院。我同爸爸说周末考完试回家看他，爸爸说不要，说等到周末他都已经出院。
尽管电话那样轻松，爸妈的语气让我放心不少，夜里我还是失眠了。
爸爸好酒，不到年龄就被迫提前内退的他，在倍尝工作不顺与人际倾轧后就转而喜欢饮酒了。同样不曾想到的是，退休之后他的应酬倒多了起来，常有朋友及旧同事约他外出吃饭饮酒唱歌，自娱自乐，但每饮必醉，好几次回来时骑摩托摔伤，或是在盥洗室昏睡滑倒，亦不自知，妈妈为此烦恼担忧又没可奈何。在家时，爸爸每晚必守在电视机前，不到午夜不肯去睡，累了就在躺椅上眯一阵，说是此等盹法好过床铺。看电视则以啤酒为佐料，一个晚上两瓶啤酒或两杯青红，不在话下。爸爸的臭脾气，谁劝也不听，总觉得那是他排遣失意与寂寞的方式，有时想人生短促，喜欢烟酒也就有着他吧。
退休后父母在楼顶种菜种花，买回电脑开始炒股，每天认真地看行情，听评论，研究秘籍，到底战绩如何他们不说，我和姐姐也不问，想来没赚有赔。同钓鱼一样，爸爸的理论知识比妈妈丰富，是实际成果不如妈妈。炒股在妈妈主要是怕爸爸郁闷，让爸爸每天有事可做可专著就好。
但凡好酒者开始不能自饮，好烟者突然觉得无味，大抵是疾病的征兆，身体衰退的表现了。

7月4日一早乘车回家，下午同妈妈一起去看望爸爸。医院远在郊区，因为是肺专科医院，爸爸不喜欢我们去，去了也要求我们戴口罩，他担心我们传染结核病，特别是妈妈的体质弱，又肩负着照顾外婆的重任。见到我们爸爸挺高兴，除了身侧插着引流管，手里拿着引流袋，爸爸还同健康时没什么两样。
病床摆在走廊里，光线及空气都不好。医院的病人永远比床位多。原本姐姐想将爸爸由普通病房移至空调房，二个人一间。结果那同屋的女病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古装片，电视音量奇大，空调温度又极低，门窗紧闭，呆了一个小时，爸爸就忍耐不住跑了出来。原先的床位已经有别人入住，就只好迁到走廊的加床。一米宽的单人铁床，连引流袋的挂钩都没有，病人得一直拿着。妈妈帮爸爸扇扇子，只有对妈妈爸爸最任性和缺乏耐心，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烦躁。婶婶送了一脸盆潦邺红浔，是爸爸最喜欢的食物，清蒸，一天吃一只。
是晚，爸爸坚持回家过夜，又坚持不肯打的，一路公交车的颠簸震动，让人心疼。我简朴又执拗的父母！过桥时他们指点着窗外的江景，放下的窗帘时时被风吹起，妈妈体贴地帮爸爸抓住。
由于明天一早要做CT检查，十点刚过爸妈就睡下了。爸爸两手撑着坐在床沿半响，我知道他在疼，心里难过，看他睡下后侧身蜷缩着，我祈祷他夜里睡得安稳，不要疼醒，不要咳醒。
妈妈因为怕碰触影响到爸爸，自己打地铺睡。姐姐叫我睡她那屋，门掩上了。
姐姐说，父亲是肺癌晚期，其实父亲住院的第二天，检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是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在排出的腹积水里找到癌细胞，并且已经转移。尽管失眠的夜里隐隐约约的猜到过，我还是下意识地说你别骗我。姐姐的眼睛红了，这种事，我骗你干嘛！医生说没有必要再做手术，可能还有三个月到六个月的寿命。一瞬间心是木的，没有任何感觉。姐夫说，所以爸说他今天要回来，我就说那就回来吧，你们还不让，你爸那脾气你们还不懂得！今天可能就是爸最后一次在家过夜了。姐夫说着背转身去。怎么会是真的呢，爸爸还一直有说有笑，还可以吃螃蟹，看起来还很健康……，怎么会三个月到六个月？

长风沙

你的事情？
是你家的事情吗？
不要太伤心。这些天好好的陪你爸爸。愿上帝保佑他，能够有奇迹。

yangxu

不会是她家的事情，不会的。

xjb

先试着让自己平静，然后坚强起来，照顾好父亲，还要做姐姐和妈妈的精神支柱！

米蛛

谢谢大家。

常常不相信这是真的，看到屋顶父亲种下的茂密菜蔬，看到鱼缸里父亲买回的逡巡游动的金鲤，就想它们还那么生机勃勃，而父亲的生命竟然转瞬即逝？

bluejim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这些日子里忘记忧伤，一起和父亲平静度过。父亲看到儿女都找到了各自的好归宿，也就放心了。男人若在失意的苦涩中煎熬，能放心地去了也是一种解脱。
人世间的亲情、尊严、意志和追求，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家在何方？若上苍知道我们心中的爱，奇迹就会发生。

watcher

相信应该有奇迹！

昨天，我还在和x兄讨论，对于疾病的态度！当然，不是那种小感冒的疾病，也不是不相干的人的疾病，而是我们自己的和亲人、朋友的病了，我们的态度该如何，我们没讨论出结果，x兄说，他想想后，会在坛子上贴出自己的想法！

苏飞

建议XJB与Watcher修改论坛的过滤机制。例如，“妈妈  的神情看上去很累。”，这句话的“妈妈 的”三个字是不应该过滤掉的，因此，应该对某些关键词加上语义限制。比如，这三个字应该是当它后面所跟的字不再是汉字的情况加以过滤。当然，这并不是太严格，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能告诉米蛛，

让我们彼此坚强一些，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16 9:32:49编辑过]

watcher

以下是引用苏飞在2004-9-16 9:31:26的发言：
建议XJB与Watcher修改论坛的过滤机制。例如，“妈妈  的神情看上去很累。”，这句话的“妈妈 的”三个字是不应该过滤掉的，因此，应该对某些关键词加上语义限制。比如，这三个字应该是当它后面所跟的字不再是汉字的情况加以过滤。当然，这并不是太严格，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能告诉米蛛，

让我们彼此坚强一些，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16 9:32:49编辑过]

行，我调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