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事”（二）

米蛛

手链
各色的水晶有不同的寓意，我都不记得了。
从前一个羸弱的女孩，因为男友兼做古董生意，每边手腕上戴了不下六串的各色链珠，绿水晶、蓝玛瑙、古玉、石榴石等等，据说没一种石头都有不同的保生养气之功效。而对于女孩来说，那些手链未免太过繁重了，以至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苍白消瘦。

不知什么时候，中山路上开了间叫“石头记”的小店，卖各色的矿石小饰物，看过，不甚喜欢，不是细腻的风格。原先租用过道卖木刻饰品的也盘下了一间店面，价格自然是跟着翻了倍，却常常跑去看：檀木小佛像，桃核雕镂的挂件，玉石串饰，大幅仿古的镂花窗扇，以及彩绘门神……。
绿檀木珠手链便出自那里，初时是黄褐色，随着夏季的到来，变作浓郁的绿色。因为感受了体温，便析出了芳香的木醇，又经过了南普陀烟香的熏烤，观音殿里和尚的念咒，日里夜里指间的摩挲，所有那些幽暗中的祈祷。

一家每天路过的小店，卖各种藏银饰物及水晶。店员开朗流利，在帮我串水晶手链的时候问，还在读书？摇头，他看不出我的年龄，而我识得他面孔上青春的光洁。
手链选茶、绿二色水晶配成，有很好的切面，析出透彻七彩的光线，大小适中地环在细细的手腕上。说谢谢，出得店来，街头的暮色已苍茫。


孤独
常常觉得孤独，她想是因为自己的生活与周围的人不同，他们都有家，有固定的房产，有孩子。她遇不见和自己一样没有归宿的人，谈天或仅仅相见，相类的经历，应该比较容易对话和理解。
也有人说孤独是生命本真的体验，只要活着，就会感受孤独，一种顺从淡然的解释。

没有任何人等我，也没有任何要去的地方，只有自说自话这样一个朋友，借碟片和一些并不明确的幻想抵御孤独。

爱过
曾经与他在一起，就象最担忧的珍宝已经在身边，旁无所求，随处安然。
那种快乐流转在两个人的自足当中，与世界无关，是一块新出炉的芳香面包。那种快乐从前没有，后来也不再遭遇。
初冬雨夜衡山路的梧桐树，他们奔跑过十字路口；苏州宾馆窗口看出去的大片黑色屋瓦及古塔，她会想温柔地看着他，用指尖轻轻抚过他嘴唇的轮廓，也许所谓的柔情蜜意大抵如此罢；她会在他看电视的时候，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安静地喝完二听冰啤；关于未来的设想也很简单，一起买房，贤妻良母，细微的快乐，悠长的日月即是恩赐……，如果他对她再好一些，如果没有分离，生命也许流向了另一块水域。
自始至终，她不知道当初他是否一样感觉到了平静的快乐？如果他的真心不在这里，那么一切对于他不过仍是平常时日里的无聊细节，依旧烦琐而艰涩。爱才是唯一的光，柔和了天际的各种色彩的层层递进。

后来，安然之感和对他的迷恋一起消失，再见时她不再能够体会全心倾注的快乐，不甘心，却连对自己都无能为力。
也许心里是怨怪他的轻言放弃的，也许当他关于未来的设想中没有丝毫她的位置时，她恍然他的不爱。
无疾而终的“爱情”，总仿佛没有交待清楚的电影，落不到记忆的底层，于是不时记起。
然后，知道了即便是爱过的情感也无法在时空转换后，复原如初。


梦里
对于她，梦里的感情总比现实中来得更激烈纯粹，悲或喜由外而内、直抵内心、表里如一。
一家简陋的旅馆，一台电视，他在身后轻轻拥住她，浅浅欢喜，低低笑语，身体状况好时他的气味便混杂着烟味和红枣气息，一些灵光与生俱来，宛若舞蹈。光线转暗了，忽然觉得阴冷，渗人的冷，头皮发麻。依然坐着看电视，于是他找来毛毯好将两个人裹起。门开了，有陌生人进来，心里不快，后来发生了争执，那人死去。她慌张，不知怎样是好，而他匆匆离开，把恐惧和对罪恶的掩盖对给她。烦恼与恐惧使她走到露台外去，那里倒是阳光灿烂，俯视低处的树丛和操场，午后的大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风中。对面的窗户外垂挂巨幅的白色帆布帐幕，在风吹动的间隙里看见窗内的女子，女子正在桌前敲击键盘，似乎已留意她许久，眼神相对的时候笑了一笑。
她遂走过长长的青砖拱廊，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屋内众多的绿色植物，一手扶案一手虚悬地倚坐在桌前的女子有零碎的短发，珠光色的绣花背心，青灰的棉布裤子，手边是一玻璃杯的清茶。她喜欢这里明净而透亮的气息，以及女子的坐姿，后来说话也果真清淡明快若溪水。
他有一些单据需要出具证明，女子的态度明显是冷然的，她在一边不做声，心里却明了女子是在替她不平。说不清是对她感激还是对他怜惜的复杂心情，他还是象往常一样的幽默，而那些笑谈解嘲，忽然在距离之外看着了，不知名的悲伤渐渐浮现于平静之中。

为什么梦里，他成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