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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17: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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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用Linux工作》与TeX的推广
这么说来我还是对清华有些好感。遇到一个好老师让我从呆头呆脑的技术工人的状态恢复过来,开始追求自己的梦想。可是第一年把所有的课程上完之后,我就发现原来清华所谓的“研究”是如此混沌。其实清华大部分人进行的所谓的“研究”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写作,不是科学研究。这一点以后我会详细叙述。
远远看去外观华丽的有着先进的工作站的实验室,却没有可以安心看书的地方。机器挨着机器人挨着人,书都没地方放。师兄师姐们都在忙着用word写论文,不时有两个人隔着几行机器大声谈话。实验室通风不好,还有一个大型工作站在嗡嗡作响,我进去一会儿就觉得头晕,所以后来就不想去了。PC机以前都是公用的,每次都会用不同的机器,却没有我想用的软件,麻烦死了。好不容易实验室买了新机器分配给个人,装上一个 Linux 系统开始写程序,还在Sun工作站上安装了多达1G的GNU程序。却被一个师兄嘲笑说那种跟DOS一样落后的东西你居然也用。于是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做《完全用Linux工作》,放在主页上驳斥这种观点。矫枉过正,确实写的优点偏激,结果引起网上linux界轩然大波。后来我又发现几乎全校的论文都是word排版的,那些公式质量太差,看起来头痛,才发现很多学生害怕数学的原因之一。所以又写了文章宣传 TeX,希望中国产生更多漂亮的数学书。这下子我出名了,真没想到,出名不是因为我的研究成果,而是因为这些业余的东西。我起初不希望我因此出名,但是看到旁边的人都用上了 TeX,我觉得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至少让论文看起来漂亮了一些。
可是论文的内容,却是我永远的痛!
培养计划
我在第一年就把功课全部上完了。本来我想多选几门课,比如法语,可是清华的博士要选课需要提交一个“培养计划”给导师签字。导师同意之后才能修改。导师看到我选了法语,就说这个第二外语还是自己学学就行了吧,旁听也行啊,我主要是怕你课太多了考试不通过就麻烦了。我当时没有说什么,就把法语去掉了,只留下刚够学分的课程。其实我还想选很多的,体育,音乐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跟导师说。后来才知道宿舍对门的硕士生选了钢琴课他们导师都不管。为什么我们就受到如此待遇?
可是没有把法语加到培养计划却成了我的遗憾。有一个新学期我去旁听了第一节法语课之后老师就说,我知道很多同学是来旁听的,这样教室里人太多了,效果不好。这对自己对大家都不好,下次请旁听的同学不要来了。我脸皮薄,下次就没有去了。后来自己想自学却又没有老师教,看了十集reflet之后就此作罢。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清华不需要全面发展的博士生,而其实导师还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学生的能力。导师并不是真的为我们好,而是不喜欢我们上课,因为上课不但会花掉研究(或者干活)的时间,而且让他们眼界太开阔,这样学生会很容易有别的选择而走掉。所有的活动:助教,实习,都必须有导师签字。而大部分导师就会找借口不让学生干这些事情。不给他们助教和实习的机会,让他们以后不好找工作,只能为自己服务,或者为自己的熟人服务。甚至这次我去西藏,要办边境证都要有导师签字。办事的老师说,没有导师签字,你跑出去了不回来怎么办?大妈,我跑那种地方干吗?
除了这些,还有两大法宝就是博士学位和违约金。清华的博士学位有多值钱知道吗?不知道?那么博士退学要交几万块钱的违约金,这下大部分穷苦学生怕了吧。这就是你们的卖身契。清华就是这样把研究生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下。我对一个如此害怕学生跑掉的不自信的学校还能说些什么?如果你是好样的,就不会害怕我们跑掉!该跑掉的最后终究会跑掉。
我的自我培养
在学习上,我永远是个吃不饱的人。选不了课,我就去旁听。旁听后觉得老师讲的不好,我就自学。在我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去图书馆借书看。在我本科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自己的一个特点,我会很快发现新的东西,并且学会使用它。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创新,但是它们丰富了我的技能,让我有更大的能力去进行创新。我经常顺藤摸瓜似的从一个问题搜索出一大串我想知道的东西。然后借一大堆书回来,每本看一点点,只为找到我需要的答案。
计算几何课的一次作业,我为了写一个算法的演示程序,花了3天时间学了一点Java语言,正好能够完成那个程序。我开始接触到TeX的底层细节,看完了The TeXbook,并且找出一道练习题答案的错误。开始移植gbkfonts程序,作为我的CWEB语言的练习。看完了几乎所有 Xlib 的手册,了解了 XWindow 的工作原理。我接触到 Scheme,并且做完了 SICP 的大部分习题,还自己想出好多问题用Scheme实现算法。后来花了好几个晚上,把MIT课程6.001的录像下载回来。我才发现教授上课可以如此搞笑有趣,上课时戴上巫师的帽子,做一些滑稽的表演。我终于明白,有的计算机科学家居然可以去好莱坞演电影 这个课程让我领会到 LISP 的强大,改变了多年以来对这种古老语言的误解。它让我感觉到在看似纷繁复杂,不断更新的计算机语言的世界,还有那么一种永恒的美!接着我又学会了 Common LISP,并且开始用它来设计研究计算几何的一个函数库。另外还找了一些希奇古怪的程序来玩,写了一些心得体会放在网上给别人看。
我意识到自己数学还不够强,甚至有些怕,就开始看一些数学方面的书。Concrete Mathemtatics, What is Mathematics?, Science and Hypothesis, Godel Escher Bach, ... 虽然每一本都没有看完,但是我逐渐相信自己的数学能力,发现数学原来如此有趣,并不是做习题那么枯燥,也不像一辈子就拼命证明一个定理那么清高。才发现国内很多数学书用难看的符号把学生吓倒了,其实想通了就是很直观的原理。
我看了电影 A Beautiful Mind 之后深受感动,就去买了一本原著的书,它是数学天才John Nash的传记。它描写了20世纪初的Princeton,一群科学家生活的情景。我眼前浮现出在一个房间里,一群人在喝茶聊天下棋讨论问题激烈争论。我发现我从小内心向往的,就是那样的地方。我看到Nash是如何用“头脑暴力”解决一个他没有任何基础知识的问题。原来只要有了问题和探索的精神,就会有动力去获得解决它所需要的知识,最后将问题解决。发现有用的,重要的问题,而不只是寻找困难的问题,这样才会对人类有价值,才会有动力。我还看到一个真正的数学天才是怎样的喜欢恶作剧,又怎样因为过度的傲慢狂妄,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天才而发疯。我发现世界上有远比科学更宝贵的东西。我开始悔悟我高中时对待成绩不好的同学的态度。我不是一个天才,但是我要做一个好人。
但是我的研究却没有多少进展,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我发现问题的根源,就是没有真正的讨论,没有真正的问题。
我们也有讨论,原来是这个样子
上完课,就该开始搞研究啦。可是研究什么呢?老师给我几篇论文看,意思是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开始感觉没有头绪,就跟导师说能不能找师兄师姐跟我讨论讨论,还有别的人在做这个吗?他说,就你一个人做这个,每个人做一个题目,独立思考,这就是研究。我觉得是啊,我应该独立思考。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不行啊,我想实现一个想法,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试过失败了。实验的时间开销会比较多,所以我想知道那么多厉害的人,为什么都不用这种明摆在那的方法?当我再次提出需要讨论的时候,他似乎有点生气的说:”你为什么总是想有人跟你做一样的东西啊?你不是想抄袭别人的论文吧?” 我不发话了。继续做我的实验,结果确实不理想。虽然自己实践很重要,可是要是能利用别人的经验,何乐而不为呢?这并不是偷懒。如果有人讨论,很多时候一个人提出一个问题,另外的人可能就会告诉他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人做过,有什么重要性,凭直觉告诉他有什么难度。可是如果没有讨论,连问问“有没有人做过”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我就经常上网看看国外的大学怎么搞研究,发现他们都有 seminar,讨论组。A Beautiful Mind 描述的 Princeton 以前的天才们每天都在一个地方喝茶,讨论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回家分头思考,做实验,第二天喝茶时再讨论。那就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生活啊!计算几何课已经让我爱上了与人合作和讨论的方式,现在却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必须告诉导师,合作和讨论是非常重要的。在我据理陈述之后,他说:“好吧。反正师兄师姐各自有自己的事,你要讨论什么就跟我和你副导师讨论吧。” 于是我就开始了跟他们两个星期一次的见面讨论。每次讨论都感觉他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们心里想的都只是这个能比别人的好多少呢?能不能投到这个会议呢?如此宏观。我觉得跟他们讨论完全是浪费时间。
后来课题逐渐有了新的同学加入,导师决定跟中科院数学所的人一起申请一个项目来研究。于是我们每两个星期去中科院讨论。不过感觉他们那边也差不多。中科院的老师觉得他们的研究太理论,期望我们能给他们带去一点实际的东西。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所有的问题都是从别人的paper里看到的。副导师就开始跟他们说这个问题有多么多么重要…… 他们也借此机会开始研究以前放下的一些问题。总之讨论的感觉就是没有目的,没有主题。有时有人说他在想一个什么问题,说了一会儿就被否决了。有时候就是一个人看了一篇paper之后做一个感想。我坐在那里就在想,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值得研究,还研究什么?后来师弟师妹们就开始考虑把问题变一变,看看能不能产生新的问题。他们的做法,我跟他们开玩笑说就是“有问题也要解决;没有问题,制造问题也要解决!” 他们笑着点点头,“本来就是这样嘛。没办法啊。”
博士生论坛的时候,同学们都觉得有类似的问题,讨论不足,交流不足。所以我提议成立一个类似国外大学的 Common Room,用来讨论问题。可是大部分老师说:“这样一个房间,天天都要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待着。谁来出这个钱?” 是啊,老师自己的办公室都要钱,哪里可能有什么 Common Room?就算有了 Common Room,在里面讨论的无非还是文章发到哪里的问题。制度决定了行为,我的设想太理想化了。
分析一下,为什么老师不提倡讨论呢?因为问题是有限的。老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搞来搞去都在搞这些问题,分配给你们每人一个,互不冲突。要是两个人都搞一个问题,这下好了。出了成果论文归谁?学校要求必须第一作者才算论文数。要是两个人都写论文,那么投到同一个会议肯定有一个要被reject。这样对集体发展不利嘛,大家不就是发几篇论文混毕业吗?何苦?
paper, paper, 还是paper
说到paper我就痛心。我的方向上我至今还没有看到几篇我觉得像样的文章。我主要进行集成电路布线算法的研究。看起来高深,其实是很简单的问题,一个平面上有一些点是电路里的电极,现在需要用铜线把它们连起来,怎么样让连线的长度或者时延最短?这个问题跟几何上一个有名的问题 Steiner tree 问题有关系。我的导师就是以前写了一篇这样的paper发到IEEE transactions。
已经毕业的一个师兄就在他研究的基础上修改来修改去,发了好几篇paper。英文的不够还翻译成中文,投到国内的期刊。后来一个师姐又在这个师兄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又发了好多篇。可是在我看来,他们的论文纯粹就是炒冷饭,没有什么创新。一个问题解决了,那么解决问题的人显示了他们的聪明,至于这个问题对人有什么用,他可以暂时不管(虽然我也严重反对这种做法)。后来又有人来搞这个问题,多半是被老师分配来的。他也小修改一下,修改想法其实不费工夫,主要是你怎样把你的 Introduction 写好?可以让别人觉得你的工作有意义?这就是功夫。作家的功夫。我有一次面见INRIA的头目 Jean-Claude Paul 时,他就对我说:“Tsinghua students are all writers, not scientists.”
现在清华研究生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写好paper,然后找个地方投出去。SCI 的最好,EI的其次。偏僻的没人看的杂志也没关系,交钱也没关系。我就知道日本的一个SCI索引的期刊收1000美元的版面费。导师出钱,不投白不投,投了好毕业呵!
现在我也被“分配”来做这个问题。虽然说是一个有名的问题,但是这个有名的问题已经被研究了好几十年了。有很多挺厉害的人做出了很重要的贡献,但是我们为什么研究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有搞懂。
开头导师只是给了我两篇paper,据说是以前他一个得意门生写的,美国某大学的副教授。其中有一篇说是如何在不构造 Delaunay triangulation的情况下生成 MST (最小生成树)。看到这篇文章开头说在 rectilinear metric下, Delaunay triangulation 就不能用来构造 MST 了,所以他设计了一个新的算法。这个算法比起 Leo Guibas 的算法更加简单。文章里还提到一次 Matroid,让初出茅庐的我觉得高深莫测。我还专门去借了一本《Matroid Theory》来看,其实他的论文剩下的部分跟Matroid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对“Delaunay triangulation 不能用来构造 RMST” 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经过理论分析我觉得即使在 rectilinear metric下,Delaunay triangulation 也可以用来构造 MST 的。我觉得作者只是故意这么写,想为他设计算法的动机找一个借口。我决定实践我的想法,写一个程序从Delaunay triangulation 构造出一个 RMST。这本身不是什么创新的工作,可是我却在想,这样一个东西能不能用来构造 Steiner tree 呢?后来我真的就想出一个办法。实验表明我的算法比以前的算法要快几倍。
这是不是说我的算法是一个值得写paper的东西呢?导师说我应该写一篇,但是我认为我只是在挑别人的毛病时意外想出了一个改进的算法,并不会对将来的研究有什么启发。虽然程序快了一些,但是很少有那么大的线网需要这么快的算法,而且几倍的提高在我眼里不算是一个理论上的改进,而且这个算法不能推广到其他距离空间,可扩展性很低。所以我内心觉得这个结果不令我兴奋,不想写论文。但是在老师的一再要求下,我居然把这个研究写成了两篇paper。按照他的说法:“应该分阶段总结你的成果。” 起初投出去的时候评委总是说这个东西不实用,导师说这是评委的问题,他们觉得不实用我们就投到理论一点的会议。经过几次投稿,还是失败了。我终于忍不住了,对副导师说出我的想法,我说:“看一个作家的水平,是看他扔在垃圾筐里的纸。就让我把这篇paper永远藏在我的垃圾筐里吧。” 但是他不甘心,说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然后把我的算法胡乱夸奖了一番。我说我不管了,随便你怎么办。我就开始研究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去了。之后他居然真的投中一个欧洲的会议,是被 LNCS 收录的,LNCS 是 SCI 索引的,所以我居然有了一篇 SCI 文章!我自己不喜欢的文章也是 SCI 了!
第二篇论文就更传奇了。几投不中,就其原因,评委说是没有和现在“最先进”的算法程序实验比较。而我没有比较的程序,就是那个让我觉得发paper动机不纯的人的程序。没办法,求他给我代码。比了一下,确实比他快。不过我估计他程序写的有毛病,老是 core dump。而且从实验数据来看,运行时间增长的速度不符合他论文里声称的时间复杂度。但是没办法,他只给 binary,也不给源代码。程序快几倍,很有可能是实现上的问题,而不是算法更好。我的一个师兄以前就把他自己的算法戏称为“基于bug的优化”。我觉得这样比较对那个算法的作者不公平,完全没有发表的价值了。但是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是出来混的,没有人在乎这些。我还是记录下数据,添到论文上。一投就中,得了一个最佳论文奖。然后就有一篇校内新闻宣传:“我校王垠同学获得XXX会议最佳论文奖。这是大陆学者首次在如此高级别的会议上获得如此高的奖项。” 这个“高级别”的会议,在我看来就是个垃圾。美国人都把最差的论文投到这里,就是为了来旅游一圈而已。
我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觉得自己正在进入这团混沌,正在被同化。我决定换一个题目研究。我就开始考虑zero skew tree. 找了20多篇paper来看,发现他们没有什么本质的改进。而且对于问题本身的价值,他们完全就不清楚。有的作者后来甚至说,其实以前他们考虑的问题是没有必要解决的,因为实际应用中不可能遇到,我们其实可以把问题变成这样……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又写成了好几篇paper。我就是这样在paper的海洋中,找不到目标。
我见过的这种低级别的会议,低质量的论文几乎都是从 IEEE 那里出来的。道理很简单,IEEE 会议多,会议论文集都像两大块砖头,还是双列小字排版,当然能容纳下这么多的垃圾了。所以我对 IEEE 也没有好感。
火山小规模爆发
第一篇投中了会议之后,副导师很高兴的说“代替我去开会”,到希腊Santorini岛玩了一圈。回来还跟我说希腊不好玩,好苦啊,幸好你没去。然后就继续要我为算法申请一个专利。
写这个论文我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一点都不感兴趣。现在还要写专利,“要像教小学生做这件事一样,一步一步的把算法写清楚,举出实例”。我觉得快不行了,再这样折腾下去,我到博士毕业也许也就只搞出这些小儿科东西吧!我终于小规模爆发了一次。我坦荡的告诉了副导师我的想法,我觉得做学问应该是什么样,我觉得这么点东西不值得申请专利。我还告诉他我对国内的研究环境很失望。
他慌了,可能以为我想要退学,赶忙找我谈谈。对我说,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大抱负。所以这次就不写专利了。我知道你想有更好的研究环境,但是不踏踏实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又怎么能有大的创造呢?然后就开始举爱因斯坦,居里夫人的例子…… 然后说,其实你在这里好好努力,将来出国的机会多的是,你想去Harvard也行,你想去Princeton,都行啊!
你说行就行?你去去给我看看?我们实验室从来就没有去这些地方的。继续这样做下去,以后哪个真正的科学家还会要我?
全面发展
在对清华的研究完全失望了之后。我就准备考GRE,TOEFL出国了。我去上了一个新东方的班,没学到什么英语方面的东西,倒是接触了很多新的思想。老罗的言论特别有趣,虽然我不是完全赞同他的意见。写GRE作文特别培养思维能力。我为了写GRE作文,常常为了一个不明白的问题到图书馆翻阅英文的哲学书籍,有关教育的书籍…… 对于很多问题我得到了完全不同的观点。大学的目的是什么?人的价值观是由理性决定的吗?等等等等。我读到了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康德等人的言论。甚至有个哲学家说 "All Animals Are Equal". 我看了他的文章觉得有很多可以批驳的观点。我看到迪卡尔的文章,说“要掌握科学就要掌握它的全部”,这句话真合我心意,我就是想做一个懂很多东西的人啊。我想结合艺术与科学。虽然我这个观点得到一些人的批判,但是我仍然相信迪卡尔。
从这些互相矛盾的观点中,我有了自己的判断力。我开始能够揭开从小蒙在我眼睛上的有色眼镜看问题。我开始检查我自己的思维,我以前的观点。看看它们是否是未经判断就盲目放进去的。我检查到很多很多的错误。我的待人接物,我对他人的理解上,都有不足之处。我还检查到妈妈传递给我的一些有色眼镜,小学课本给我们的有色眼镜。我开始学会用自己新的方式对待他人,看待事物。我不再盲目相信权威,哪怕他是诺贝尔奖得主,图灵奖得主。我有了自己的自由思维。
在那段时间,我感觉我的心智大门被开启了。我开始尝试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以及从来不认为我能做好的事情。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我能。我能学会画画,我能打好太极拳,我能理解古典音乐…… 世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去学习去开发啊!
可是,我们却像囚犯一样被判了5年在清华。博士学位就是我们的枷锁。
醒悟,paper的奥秘
清华研究生谈论的重点是什么?是 paper。吃饭的时候谈,喝茶的时候谈,睡觉的时候也谈。隔壁的同学在进校第一年就为paper惶惶不可终日,说:“你知道吗,他们要求我们发SCI,怎么办呢?我几个师兄都是因为没有paper延期毕业的。” 这恰好就是那个为后10%淘汰惶惶不可终日的同学。他的老师是个院士,可是他在手下就干一些写word文档之类的杂活还忙得要命,根本没有时间思考问题。
后来听说学校有规定,博士生必须发4篇paper才能毕业,其中必须有一篇是SCI索引,或者两篇EI索引。看上去冠冕堂皇的SCI, EI,不就是跟 google 差不多的东西吗?被它索引了怎么样了?特别是对文章的篇数作要求,而对质量没有判断。我其实读了两年都还不知道学校是这样规定毕业标准的。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告诉我SCI=Silly Chinese Index。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学校没有能力评价学生的水平,就拿文章数来衡量。这样的毕业标准造就的是怎样的学生,怎样的实验室呢?难道导师真的没有能力判断paper的好坏吗?有些是,但是有些不是。即使他知道你的论文没什么价值,也会叫你发表。我发现paper数量的背后,是某些人的如意算盘。想一想是怎么回事吧。国家看什么来拨款研究?看paper。看什么来评价一个学校的水平,也是paper。国家没有能力评价你的能力,当然只有看你有多少paper。所以有了paper就有了钱。只要你能写paper,培不培养你,你将来的发展,关我们什么相干?你写的paper别人能不能看懂,能不能转化成生产力,管我们什么相干?怪不得有的院士想尽办法也要多收学生,宁愿自己帮学生出学费也要他进来。因为学生就是财源。paper可以带来基金,可以在美国买小车洋房,没有基金就让学生干活吧。一个月几百块钱吊着一条命在那里为你拼命,谁叫他们想要那个博士学位呢!
该清醒了,博士无产阶级!
告别清华的博士学位
现在我已经厌烦了国内所谓的“学术”。我准备放弃清华的博士学位,出国找个好老师,进行真正的研究。博士第4年了,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不容易。有人告诉我不要放弃,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羡慕你?你知道一个清华的博士学位有多么值钱吗?但是我不能这么沉默下去了!
博士学位,累坏了多少年轻的中国人!我不再为它浪费我的青春。我知道国外大部分研究也不是那么好,如果国外也找不到好的老师,我就永远离开学术界,找一个简单的工作,和我心爱的人一起生活。有人说这是浪费人才?在清华混沌的过日子才是浪费呢!当一个侍者至少也让我感到对社会有贡献,看着顾客满意,我会露出笑容。可是做一个博士却没有。我感觉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我已经完全看透了中国教育的失败。我高中的时候就受到它的伤害,这种伤害延续到现在。中国教育已经成为埋没人才的祸首。留在这个圈子里就是屈服,我不出声,大家都不出声,这个世界就会继续这样郁闷的运转下去。我今天要对这个系统大声地说一声“不!”
我离开了。可是中国永远也不缺少为清华拼命的人!因为他们的妈妈会告诉他们,清华是全中国最好的学校。你要考上清华,为我们光宗耀祖……
行动
2005年9月22日下午3点,我在东主楼导师的办公室里跟导师和副导师再次重申了我的想法。包括以上的一切,和我准备退学,准备10月份考托福的打算。导师经过一番举例爱因斯坦,居里夫人,叫我踏踏实实的说教无效之后,严厉的批评了我只顾自己,不顾及教研组为我付出的心血。然后说:“要是你不能再为实验室作研究,我们就不能支持你了,前两个月实验室发的钱我收回。你可以马上写退学申请,我们实验室没有什么损失,我们有的是人干你的事情。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一旦退学,连学校的住宿都要被收回!”
接着是副导师尖声的咆哮:“是啊,你瞧不起我们。我们是没有你聪明,可是我们勤勤恳恳……你知道你得的那个best paper award,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吗?你认为这么容易拿到吗?那是多少国外专家鉴定……”
我安静的等他说完。真像是一场闹剧,一场梦。他平息下来之后,我说了一声“再见”,然后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
你们要退学申请?这里就是我的退学申请。
尾声
晚上收到副导师的email说:“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说一下:你在学校学习期间所取得的成绩包含你的努力、导师的指导帮助、同学们的帮助,还有学校和国家的支持。你作为博士生学习阶段取得的成果属于教研组、学校和国家。正如同我们作为职务发明的专利属于学校一样。
你在MST、SMT等方面取得了结果,它属于教研组、学校和国家。单位有责任进行合理的应用,为国家建设、国家荣誉服务。有责任进行进一步的整理丰富、向高水平的刊物投送。这里我们想说明一下上述的情况,同时,也告诉你一下:你若愿意将这些成果进行进一步的整理、我们已经给你提出了具体的修改意见,欢迎你按照进行修改。你若放弃,我们将进行具体的改进、投递。我们将尊重你的意见。谢谢。”
最后还是没有忘了paper的剩余价值。进一步验证了我的判断,他们在乎我吗?不。他们只在乎paper。至于我流离失所,又有何相干?我不知道有多少无知的弟弟妹妹又会把他们的研究建立在我不屑一顾的paper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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