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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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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0 01: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许多科室呆过,最后分在儿科。幼小的吵闹的肢体,亮晶晶的眼,对成人的虚伪一无所知,却已懂得以小卖乖,更多时候家长比幼儿还乖张。一些护士怕给太小的孩子扎针,头皮上细幼的血管,在皮肤下勃勃跳着。病孩无助地挣扎转动,大人在一旁陪着心疼落泪。
      对一些孩子是哄的,一些则需要凶,突然喝止,令之忘记哭泣,乖乖受针。青舜可以在两张面孔间随意转换。
      有的大人不帮忙按住孩子,倒责骂护士粗暴,不可理喻。

      夜里值班,有时跟120出急救,见惯生死,人情冷暖。
      有时明知病人已死,还必须做出抢救姿态,否则会被告失职不作为。生活有时候需要假相。一次车祸,那个遇难者,脑浆外流,心跳全无,他们还是给他做人工呼吸,上呼吸机,打强心剂。他们不过按部就班地做着无意义之事。
      最讨厌的是雨夜,必定是浑身精湿地回来。

      医院有患者几次跳楼,也不是真想死,次次都在楼上徘徊坐等,待到下面铺好了救生垫才终于落下。开初或许是真,后来渐成了发泄,他没有足够的医药费,又赖在医院不走。最后一次,他没跳好,路过的青舜刚好看到男子怪异扭曲的肢体,很快他被人用床单覆盖,移送太平间。她想,意外往往就埋伏在已经经历多次的重复里,当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蓐住。

      日子平庸忙碌,然而心总不得平静。

      29岁,青舜觉得自己已象50多岁。她已竞争当上护士长,节假日排班,给自己排多一些,给护士们少一些,夜里回到宿舍,忽然记起科室的备料尚有不足,或冷冻观察的样品忘了交代,又挂电话进去,有时也亲自跑进去补货,青春日渐荒芜。她的脸上长了雀斑,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要老,仿佛正在萎谢。

      郑清斋是牙科医生,冷俊的外表,冷静的心,偏偏有许多女性喜欢他。或许医生是个吸引人的职业,稳定的不菲的收入,因为职业缘故干净纤秀的手,可以给女性安全感,和不低的社会地位。又及医生的规律生活和忙碌都叫人放心。

      郑清斋4岁时,母亲就离开父亲。母亲年长父亲10岁,父亲只告诉他母亲去世,从此隔断母子的一切联系。或许她曾来偷偷地看过他,他不知情,十岁时那个放学在校门口突然要塞给他面包的热情的大妈,被父亲呵斥赶走。
      父亲威武,他却长成孱弱的少年,内心寂寞是挥之不去的隐痛,他记得那个热情大妈的脸,心底萦绕着对年长女性一种复杂的渴慕。他从不敢放纵自己。
      后来,他成了一名牙医,帅气加上压抑的忧郁气质,吸引不少女孩的关注。他试着恋爱,但始终没有激情,很快走近也很快疏离。莫名其妙的厌倦,渐渐转为冷俊的面孔。
      在浴室里全身赤裸的照镜,其实只是仔细端详自己的牙。他的悲伤,没有出路,在淡漠的面具下,越来越凝固。

      他带表兄的儿子到儿科挂瓶,得见她。
      几个家属正在围攻护士小周,换药迟了,吊针里细细的回血。
      她上去解围,不温不火地说,吵什么吵,有话到办公室说,围在这里象什么样儿,别人还看不看病了。没看护士都忙得脚不着地么。
      她瘦削挺拔,身量颇高,充满力度,他注意到她眼角细微的皱纹,突觉亲切。
      回头,看见一个年轻医生正在注视自己,若有所感。
      有事吗?她问。
      哦,不。郑清斋说。
      初夏的阳光带着并不灼人的明媚感觉,空气中似乎有种草叶香。

      开始有意无意打儿科室外路过,留意她习惯插手在衣袋里低头快走,微微干燥的皮肤,她不化装。
      有几次她化了淡妆,精致的裙裳,同一个留短须的中年男子一起外出,他为她开车门,稳妥的体贴,他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笑,眼波回转,瞬间的妩媚,他看得触目惊心。他为她抿发角,极之温柔。

      请假一周,再来时她脸上有伤,神情灰暗。
      护士说,她傍的老板大妻发作,要用刀毁她的容。
      她傍他?他不肯信,比自己遭人诬陷还愤懑,竟至心痛。

      她来找他看牙时,伤还没有痊愈,暗紫的伤疤象一条毒蜈蚣,趴在她的高额上
注射麻醉针,他的手竟至微颤
      她倒吸凉气,边用漏风含混不清声音安慰他,没关系,不疼,慢慢来。

      毒蜈蚣,怎样的仇恨怨毒?她愤怒地低头撞去?那只温柔体贴的手,有没有替她阻挡?
      他忍不住用手俯触她的伤疤
      你干什么?她疑惧地看他。
      他在口罩下弩嗫,看着却只漫不经心的冷淡。
      她于是带了点挑衅的口气,没见过啊?又象是在开玩笑。露出些微的笑意。

      蛀牙几乎掏空,车死神经、塞药棉、再填补,前前后后一共五次,始终静默。之后,她不再涉足他的科室。
      不知道为什么,他怕她,关切,却始终说不出口。他象在封闭的罐子里,呼喊,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她外派学习半月,盛夏,夜晚悠长难耐,辗转不眠,他非常非常地思念她,复又起床,喝水、看书,打算来年初考博,用无穷的英文单词挤走她的点点滴滴。关于她的想象还是不可避免的挤入。

      夏季最后周末,内科的林晨曦医师约他吃饭,富丽华酒店自助餐,一只红酒两人分享,出得酒店,夏日微闷的空气,夜正繁华,他的心燥热,皮肤却是冰凉。她崴了鞋跟,丰腴的臂自然地挽住他,酒后氲红的两腮,娇嗔道,人家没法走啦,找个地方歇歇。他装作不懂,招的士送走她。
      独自走在街上,入夜的林荫道沉郁得没有一点风,大排挡的划拳吆喝声,舞池里不知疲倦的锻炼者和纳凉的看客,护城河上密密交配的蚊群,远处隐隐的雷声,他非常非常渴望占有她。
      他知道她今晚当班,回到医院,科室里空荡无人,他转过自己的诊椅,象许多夜晚一样,坐在冰凉的凉席上,透过花木留意窗外的石板小路,心砰砰地跳动。

      他们的第一次在牙科的诊椅上。
      她已落班,重复地走过每天都经过的石板小路。
      他突然从背后攥住她。
      她有点惊恐,停顿片刻后,开始暴烈的反抗。待看清是他,倒安静下来,讥讽道,“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
      他迟疑,放弃了手中的毛巾,用激吻堵住她的嘴。后来仍把她的手,在头顶缚紧,她 幽幽看着他。他轻轻吻她眼角的皱纹,解开她的衣服,小心地温柔地探索。
      她隐约的伤疤,令他又痛又爱,他疯狂地要她,她的汗,他的汗交融在一起,都沉默无声。
      事后她奇怪自己的平静,仿佛久远以前已知道这将会发生,她记得自己侧身在边上的齿槽里漱口,一切恍如夏夜的梦境,记得他冰凉的细软的手,抚过她肌肤泛起的细微疙瘩,象被风吹过的池水,窗外是蓬勃的栀子花香。
      过后,他却伏在她的胸前哭了。
      他很累,说不出的疲惫软弱,她的静默和配合又叫他心安。他只想拥有她,日渐苍老的温暖的美丽。
      没有怨恨,她疑惑他的无助。
      他是施暴者,他比受害者更加脆弱。
      走回阴影里,手腕火辣辣疼痛,但她无法解释心内突然的平静。
      如果她不能依赖别人,那么有人依赖她也好。
      请解开我的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10 1:52:3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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